四
大人们都喜欢数字。你要是向他们说起一个新朋友,他们提出的问题从来问不到点子上。
他们绝不会问:“他的嗓音怎么样?他喜欢什么游戏?比如,他喜欢搜集蝴蝶标本吗?”
他们总是问你:“他几岁了?有几个兄弟?他的体重是多少?他父亲挣多少钱?”
他们认为只是有了这些数字就算了解他了。
...当然啦,我们懂得生活,我们才不在乎那些数字呢!
五
回顾这些往事,令我多么忧伤啊!
我的那个朋友带着那个绵羊离开我已经六年了。
我在这儿尽力描绘他,就是为了不忘记他。
忘掉朋友是令人伤心的事。
不是每个人都会有朋友的,我也可能变得像那些大人一样,只对数字感兴趣。
所以我专门为此买了一盒颜料和几支铅笔。
六
“有一天,我看到过四十三次日落!”
过了片刻你又说:
“你知道吗?人在十分悲伤时就喜欢看夕阳下山。”
“你看到四十三次日落的那天是不是特别忧伤?”
小王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
七
“花儿长刺儿已经几百万年了,羊吃花儿也有几百万年了,弄明白为什么花儿要费许多力气去长那些毫无用处的刺儿,难道不是正经事吗?
羊与花儿之间的战争难道不重要吗?这些事难道不比那个红脸膛先生的加法题重要吗?
假如我知道,世界上仅有的一朵花儿,别处都没有,只长在我的星球上,而一只小羊却能在一天早上就稀里糊涂地把它一口吞了,这难道不要紧吗?”
他气红了脸,又接着说:
“要是某个人喜欢的花儿,在成千上万的星球上只有一朵,他就会十分幸福得想道:
‘我的那朵花儿就在其中的一个星球上.....’
加入小羊吃掉了那朵花儿,日月星辰对他来说,就会像瞬间熄灭了一般,难道这也不重要吗?”
“你喜欢的花儿不会有危险的。我会给你的羊画上一个嘴套......给你的羊画上一幅盔甲......我......”
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。
我觉得自己笨嘴拙舌,不知道怎么才能说道点子上,安慰到他伤心的地方.....
泪水浸透的悲哀之乡是神秘莫测的!
八
小王子的星球上总是长着一些结构简单的花儿,只长着一层花瓣。
这种花既不占地方,也不去麻烦人。
它们清晨在花丛中绽放,晚上就凋谢零落了。
小王子看着花苞愈长愈大,觉得马上就会有一朵巨大神奇的鲜花怒放出来。
......终于,在那个早晨,太阳升起的时候,它露出了自己的面目。
它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心打扮自己,这时却打着哈欠说:
“哎,我刚刚苏醒过来......请您原谅,我的头发还乱糟糟的呢!”
......“我想这会儿是吃早饭的时候了,”它紧接着说,“劳驾了,请您照顾照顾我......”
小王子不知所措,连忙找到一喷壶清水去喂那朵花儿。
就这样花儿很快纠缠上小王子。
它心怀疑虑,有爱虚荣。
比如有一天,在谈论到自己身上长着四根刺时,它对小王子说:
“老虎可能会来,他们长着利爪呢!”
“我的星球上可没有老虎,”小王子反驳它说:“再说老虎也不吃草啊。”
“我可不是一株草。”花儿娇嗔的回答。
“请原谅”
“我一点儿也不怕老虎,可是我怕穿堂风,您没有屏风吗?”
怕穿堂风,对植物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。
小王子已经注意到,这朵花儿很难伺候。
就这样,尽管小王子很想爱它,却也很快就不信任它了。
他把花儿的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当了真,弄得自己挺伤感情的。
“我本不该听它的,”有一天他向我说了真心话,
“绝不该去听话而说的话,只要欣赏它,闻它的香味就够了。
我的那朵花儿在我的星球上芳香四溢,可我却不懂得欣赏它。
虎爪的故事让我大为恼火,我应该真情实意地去怜爱它。”
他还说:“
我那时应该明白:本该从它的行为而不是话语上去判断它的。
它给我带来芬芳,带来欢乐。
我真不该离开它。
我在该看透它耍小花样背后的温情脉脉呀。
花儿是多么表里不一呀!
我当时太小了,不懂得爱它。”
九
他有两座活火山,用来热早饭。
他还有一座死火山,正如他所说的:“谁知道它会不会喷发呢!”
“再见了。”他对花儿说。
可是花儿不搭理他。
“再见了。”他又说了一遍。
花儿咳嗽起来,可是并不是因为感冒。
“我原先太傻了,”它最后说,“我请求你原谅,尽量让我快乐起来吧!”
“是的,我爱你,”花儿对他说,“
由于我的错,你一无所知。这无关紧要。
怎么你也同我一样蠢?
别去管那个罩子了,我不想要它了。”
“可是有风啊......”
“我不会这么容易就伤风的,好歹我也是一朵花儿啊。”
“可是有动物啊......”
“如果我想认识蝴蝶,就得经受住两三条毛毛虫。这有多好呀!否则谁肯与我交朋友呢?
你就要远走高飞了。至于那些猛兽,我一点儿不怕,我也有爪子啊。”
于是它天真的扬了扬它的四根刺。
接着它又说:“
别磨蹭了,多教人心烦。你既然决定走了,就赶快走吧。”
因为它不愿意让它看见它哭。
这是一朵自尊心很强的花儿呀。
十
“不错。必须要求每个人做他能做到的事,”国王又说,
“权威是建立在理智上的。要是你命令你的百姓去跳海,他们会起来造反的。
我有权利要别人服从,因为我的命令是合情合理的。”
“那你就审判自己吧,”国王应道,......
“可是我,”小王子说,“我可以随便到某个地方去审判自己,不一定非要住在这里呀。”
“噢,嗯!”国王说,
“我肯定在我星球上的某个角落有一只老耗子,夜里听到它有响动,
你可以去审判它,是不是的判它个死刑,这样一来它的性命就取决于你的裁决了。
可是每次判刑后你要赦免它,别把他折腾死,因为只有这么一只耗子。”
十一
“想让帽子掉下来该怎么做呢?”
可是,那个自负的人没有听进这句话。
自大的人只听得进奉承话。
......
“我崇拜你,”小王子耸耸肩膀说,“可是这对你来说有什么意思呢?”
十二
“你在这儿干什么呢?”
酒鬼神情沮丧地回答:
“我在喝酒。”
“为什么要喝酒呢?”小王子问。
“为了忘却。”酒鬼回答。
“忘却什么?”小王子已经起了怜悯之心,询问道。
“为了忘却我的羞愧。”酒鬼低下头老实的承认道。小王子一心想救他一把,就问:
“你为什么羞愧呢?”
“为喝酒而羞愧。”酒鬼回答完这句,决心再也不开口了。
十三
“你是怎样用有这些星球的呢?”
“那么它们属于谁呢?”商人固执的反问。
“我不知道,他们不属于任何人。”
“那么他们就是属于我的,因为是我首先想到要拥有它们的。”
“仅仅这么一个理由就够了?”
“当然。......”
“我不摘它们,可是我可以把它们存进银行。”
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“就是说,窝在一张小纸片上写出星星的数量,然后把这张纸片锁进一个抽屉。”
“这就行了?”
“是啊!”
十四
“这是规定。”点灯人回答。
“我不明白。”小王子说。
“没有什么要弄白的,”点灯人说,“规定就是规定,早上好。”
“现在他每分钟转一圈,我连一秒钟的休息时间都没有了
因为我每一分钟都得点一次灯、灭一次灯。”
有一点是小王子没敢承认的,他留恋这个令人赞美的星球,主要是因为,
在二十四小时里,他可以看到一千四百四十次夕阳的美景。
十五
“我的花儿很快就要消失了,它只有四根刺来抵挡外界的欺侮!
可是我却把它孤零零地丢在家里了!”
这是他出游以后第一次感到烦恼,不过他还是鼓起勇气提出问题:
“您建议我到那里去访问呢?”
“去看地球吧,”地理学家回答道,
“地球享誉四方啊。”
小王子登上路程,却一心惦念着他的花儿。
十六
地球可不是一般的星球!
那上面有一百一十个国王、七千个地理学家、九十万个商人、七百五十万个酒鬼、
三亿一千一百万个自傲自负的人,就是说,大约有二十亿个大人。
十七
大人们绝不会相信你说的这些话,他们自以为可以占据很大的位置,想猴面包树似的自以为了不起。
你就让他们去算计好了,他们可欣赏数字了,这些数字让他们开心。
你可千万别在这类蠢事上浪费时间,毫无意义,请相信我的话。
“人类都在什么地方?”小王子开口打破沉寂,
“在沙漠里带着有些孤单......”
“在有人的地方也同样孤单。”蛇说。
“我怜惜你,你那么单薄,待在这个坚硬的地球上。
如果有一天你特别怀念你的星球,我能帮你忙,我可以......”
“噢,我明白了,”小王子说,“但是你说话为什么总像猜谜似的呢?”
“我说的正是谜底。”蛇说。
他们又都不说话了。
十八
“人吗?我想有那么六七个吧。我在几年前远远地看到过他们。
可是你很难找到他们,风把他们吹的四面八方,因为他们没有生根,这令它们很烦恼。”
十九
它那么干燥,那么锋利,那么尖锐。
地球上的人缺乏想象力,只会重复人家对他们说的话。
可我那里的花儿总是主动跟我说话......
二十
小王子看着这些花儿,发现它们都与自己的那朵花儿一模一样。他十分诧异,问道:“你们是谁?”
“我们都是玫瑰。”玫瑰花儿们回答。
“哦!”小王子没有再往下说。
这时他感到非常难过。
它的那朵花儿曾经对他说,整个宇宙中它那种花儿只有一朵,而在这里,仅仅在一座花园里,跟他一模一样的花儿就有五千朵!
小王子想:“如果它看到这些花儿,一定会生气的。它会大声咳嗽,假装要死掉似的,以免被人奚落。
我还得装着照料它,否则,他会觉得让我很难堪而真的不想活了.....”
二十一
狐狸说道,
“假如你能在下午四点钟来,从三点钟开始我就会感到愉快,随着时间的流逝,我会感到越来越兴奋的;
到四点钟时,我就会坐立不安了。
这样我会发现幸福的代价!
如果你随便什么时候来,我就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有心理准备......
要形成规律才好。”
“什么叫规律?”小王子问。
“这也是一件被人淡忘已久的事。”狐狸说,“
正是因为有这些规律的存在,才使某一天与其他的日子不同,某一时刻不同于其他时刻。
比如我的那些猎人吧,就有一条规律。
他们每星期四都与村子里的姑娘们跳舞。
于是星期四就成了无比开心的日子!
我可以在这一天到处逛逛,一直走到葡萄园。
如果猎人们跳舞的时间没有定规,他们每天照老样子行事,那我就没有假期了。”
“那么从我驯养你的过程当中你却没有得到任何快乐?”
“得到了呵!”狐狸说,“因为有麦子的颜色在啊!”
小王子又说:
“你们长得很美,可是你们很空虚,没有人愿意为你们舍弃生命。
一个普通的过路人看到属于我的那朵花儿时,会认为它和你们是一样的花儿。
但是只有那朵花儿才比你们所有的花儿都显得重要,
因为是我把他浇灌起来的,是我给它加了保暖的罩子,是我给它加了屏风阻挡风雨袭击,是我给它除了虫(只留下过两三条让他们变成蝴蝶),
是我倾听了它诉说的哀怨,向我自诩,甚至是沉默,
这一切都是因为它是我的玫瑰。”
“再见了!”狐狸说,
“我告诉你这个秘密,很简单:凡是只要用心去观察才看得清楚,用眼睛是看不见事物的本质的。”
“正是因为你花费时间精力照顾了你的玫瑰,才使得你的玫瑰变得十分珍贵了。”
狐狸说:“人们已经忘记了这条真理。
可是你不该忘,对你照料过的东西要永远负起责任。
你对你的话儿是负有责任的”
二十二
“人们对自己所在的地方从来没有满意过。”扳道工回答道。
“......只有小孩子才贴着玻璃往窗外看呢!”
“只有小孩子知道自己寻找的是什么。”
二十三
“如果我有五十三分钟可以支配,我就会不慌不忙的朝泉水走去......”
二十四
“即使快要死了,有个朋友也是快乐的。
像我吧,有了这个狐狸朋友开心极了......”
“对,”我对小王子说,
“无论是房子、星星还是沙漠,那些使它显得美丽的东西都是看不见!”
小王子睡觉了,我把他抱在怀里上路了。
我很激动,仿佛抱着一件娇弱的宝物。
我感觉在地球上再也没有比它更容易受伤害的小东西了。
在月光下,我凝视着他苍白的额头、紧闭的双眼和那一缕缕随风飘动的头发,心想:
“我现在看到的只是他的外表,他最重要的东西我是看不见的......”
他双唇微翕,显露出一丝微笑。
于是我又想:
“这个熟睡的小王子使我如此动情,是因为他对一朵花儿的钟情,这朵花儿的形象犹如一盏灯火,
始终照耀着他的心田,时便是在他熟睡的时候......”
我预感他还会变得更加柔弱。
要细心呵护的是灯火:它们会在一阵风过后就熄灭掉。
二十五
“你们这个星球上的人在同一个花园种植五千多玫瑰,可是他们却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东西......”
“他们找不到。”我回答道。
“可是他们找的可能只不过是一朵玫瑰或者一口水......”
“完全可能。”我回答。
小王子又说到:
“但是眼睛什么也发现不了,要用心去寻找。”
但是我仍然不放心。
我想起了那只狐狸,如果你被别人关照过了,你就难免会流泪的......
二十六
“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星星。”
“当你得到安慰时,因为人们总是相互安慰的,你就会因为认识了我而感到庆幸。”
“你知道,路很远,我带不动自己的身体,因为太重了。”
我沉默着。
“身体就像是一个被扔掉的旧空壳,扔掉一个旧空壳不值得难过......”
我仍旧沉默着。
“到时会很平静的,你知道。
我也会仰望星斗,所有的星星都会像一口口井带着摇动的轱辘欢唱,所有的星星都会给我为水......”
我还是没有说一句话。
“那是会多么有趣啊!你会有五亿个小铃铛,而我会有五亿潭清泉水......”
然而他也说不下去了,因为他在流泪......
二十七
请你抬头望望星空吧。
你们会想,那只羊是不是把花儿吃了?
于是你们会发现,一切都不一样了......
但是竟没有一个大人明白,这件事有多么重要!
请你们认真看清这片景色,如果你们将来有一天到非洲的沙漠去旅行,就有把握认出这个地方。
如果你恰巧从哪里经过,求你们别忙着赶路,一定要在那颗星星下面歇一歇。
如果那时又有一个长着满头金发的小孩子来到你们跟前,他会发出咯咯的笑声,
你们向他提问题时,他总是不回答,你们准猜得出他是谁。
那么请你帮帮忙,别让我总是忧心忡忡的,请赶快给我写封信,说他已经回来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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